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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正】青年兰斯洛特的黄金之梦

从前的故事。马非呀小镇东头雾青蛙书店分号第一号店长弗兰四肢并用爬上老板椅,第八次正襟危坐凝视起这一行字。

他凝视这行字已经有八次了(这行字是三天前写的)今天他皱着眉头盯着每个字母看,发现终于每一撇一捺都完美得令人痛哭。于是弗兰店长深深叹了一口气,拿起一支长度与他的青蛙帽差不多的大笔,颤抖地移向第二行:

“我们将要向您呈现的,是一段时光的积灰中,最不为人知的往事……”

“那时候小镇东头还没有一家品种多样、价格公道、老板善良的世界第一书店,那时水利局长还不会冲着热带水果释放荷尔蒙,那时远处的山丘还是层层叠叠深深浅浅的绿,那时——”

弗兰店长顿了一顿。

“那时开着一家伟大书店的撰稿人,还没有为了记稿被鹦鹉啄伤一半手指……”

 

其实以每个马非呀镇土生土长原住民都有的亲身经历就能为这段血泪往事开个头。这个情景发生在镇口小学。每年秋天,如果某户人家要送新生入学校,必会在此前一周闭关锁门,直到开学当天早晨才将孩子放出,目送离开,家庭成员即全体奔向教堂为孩子点上一根蜡烛。如家里人丁单薄,邻居同去帮忙点火也是此地风俗。

“那几乎是全年最忙的时候,经常有惊厥和心脏病突发病人,”泽田纲吉用白大褂擦了擦汗,半晌又耸了耸肩,“等到那声‘移民来的,都是垃圾——!’响彻全镇,马非呀的秋天也就正式开始了。”

至于为何全镇居民宁愿死命教授孩子“如何以最快速度、在最恰当时机装备上高强度棉花耳塞”也没有将斯库瓦罗老师驱逐出光荣的基础教育领域,除了最近才将“鲛鲨之吼”列入“九月旅游圣地!洗净您心灵的天堂之音!”的旅游业联名抗议外,当然也因为这一吼的内容的合理性确实被马非呀漫长的历史确认为了真理。正如斯库瓦罗也不是凭嗓音的穿透性当上的五星小学教师,其实仔细分析,他的教育言论有条理得很:

“移民来的,都是垃圾——!你们想像教堂里那个倒霉催鬼神父一样满脸疤吗!想吗!你们想吗!需要我现在就赏给你们吗!(短暂的沉默)好!记住了!跟我念!‘移民——’那边那个发音错了!‘移民来的,都是——’”

怎能不信服!因此家长们还是泪眼婆娑着给孩子揉耳朵。“移民排斥”也成了马非呀最显著的特征没有之一。由于近年旅游行业的兴起,和满脸疤神父权势的上升(这不是主要原因)人们对移民的看法有一定变化,例如给游客开价不再翻三倍而是改翻两倍,但这也没有使整个大环境发生改变。姑娘们还是不嫁外乡人。

……因此可以知道,白兰·杰索初到此地,可实在是经历了一番水深火热的。

 

“我想了三天,终于想出了一个堪称完美的方案。”事后很久,在糖果山丘乔迁喜宴上被灌得似乎有几分醉的情报贩子眼皮乱翻着砸下酒杯,似乎还对当年的遭遇心有悲愤:

“为了绿卡,为了棉花糖,我啊……”他冲着一桌宾客扑扇着眼睛,半晌满脸带笑开口:“我考虑过娶了云雀恭弥哦~”

这个事件的真实度,由于白兰本人是情报贩子,且这个小镇没有第二个情报贩子,成了无法考证的谜团。日后也有人旁敲侧击过,得到的也都是些边角料子:糖果山丘的主人总是笑得明媚如春,建议客人“去听鹦鹉唱歌吧。它们唱得很美,是不是?”

——如果曾把这句话当做普通的调侃,那么不幸一定蒙蔽了您的双眼、使您与一段传奇擦肩而过了。不过正是为了这样虽不幸却善良的您,这本书才会诞生,来讲述那个您不应错过的故事。详情请光顾马非呀东头雾蛙书店咨询,全镇快递免配送费……

“……啊,写错了。”

 

“谁知道——他自己也没有提过。不过听说是挺凄惨的……什么‘连人带猫被连甩七次’的经历……啊这个不要记下来!”

“嗯,不记得了~我的人生是从遇到小正开始的嘛,之前的记忆都是一片空白~”

“KUFUFU,那时候一定是比说不出话的凤梨更凄惨?”

“……有过这个人吗?……你踩到云豆的午饭了。”

发言人顺序由于弗兰店长的手酸没有记录。总之兼具移民与偷渡民两重身份的白兰·杰索在初到此镇的时候确实体会了他这两重身份应该体会的所有惨状,以致精神受到剧烈打击无法回忆过去,为了照顾这位日后为马非呀做出巨大贡献的资产家的精神状况,我们不妨体贴地就从他能回忆的地方,也是鹦鹉之歌的来源,即白兰·杰索在某个雨天偶遇了入江正一开始。

 

“那时候他真的很瘦,比现在还瘦弱……正面看到他的脸前我以为他是我年龄的一半……看到以后?那当然是我喜欢的脸啦~神态也好眼睫毛也好耳朵的形状也好……总体来说?嗯……简单地说,我发现我的视线无法移动了。第二天我就开始到处打听他的事情。”

当时正值入江正一大三回乡探亲的暑假。由于未能准确把握这点(“您有没有见过这样一位高中生……或者初中生?”)白兰找到入江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当天傍晚入江正一打着哈欠出门觅食,门一开就看到一个满头白发、有点脸熟的人蹲在门槛上冲他绽开满面微笑。

“那个,是不是迷路了……?”

“嗯,差不多,在人生的旅途上。不过现在不迷路了。”

“啊?”

“有个问题可以问吗?”

“……请直说?”

“小正结婚了吗?”

“……哈?”

“这么说还没有?”

“唔,我确实——抱歉,您是婚姻登记所新来的雇员?——没结婚。”

“噢,谢谢您的配合。”入江就看到那个白头发的人站了起来,比他高一头、影子就黑压压漫了下来,连带那笑容似乎也又加深了。他说:“那么小正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当时确实——”拨弄着算盘的入江正一手停了停皱起了眉头,“我想不起婚姻登记所的投诉电话,确实没反应过来——所以我直接就关门了——力道……没控制好。”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第二天杰索老板照旧蹲在原位捂着鼻子一脸傻笑。我们常说人世间的悲剧有千万种味道,而幸福的开篇却大体总是相似的。无疑在糖果山丘的喜剧中白兰扮演了傻子的角色。在石破天惊地引起入江正一注意后他的落脚点就改到了入江家门前。日常行动包括跟踪,追踪,尾行以及喋喋不休地自我推销。在第一波惊惶退去后入江曾试图向他解释并婉拒这番好意(入江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这个陌生人的激情)他缓慢解释了荷尔蒙作用规律,自己常年在外念书、偶尔回家的境况,还有自己虽然成年但现在已经不是一成年就要结婚的时代了,以及他最终想起来的必杀武器——“白兰先生,那个,您应该也是男性?”

但是白兰轻快眨巴一下眼睛,笑眯眯说是啊。但我喜欢小正跟那个没有关系嘛~

跟踪第一个星期的周末白兰悄悄在他窗台搁了动物鲜血口味的胃药。第二个星期白兰开始拽着他在各处农场乱转观察他在哪种活动物身上视线停留最久唾液分泌最多。第三个星期白兰软磨硬泡“再没有天花板我会化成灰的啦迟钝的小正也差不多该发现了?”进了他家门。第四个星期接过某天他驻足凝视的某张“大派送!厨房餐具六件装正午十二点起限时特购!”上的产品,同时注意到白兰的脖颈、手腕全都遮得严严实实似乎要掩饰什么伤痕的时候,入江正一的良知让他真正坐立不安了。

他想了整整两天怎么开口。第二天白兰刚从楼上下来就被叫住了。看到入江一脸欲言又止的纠结表情反倒是白兰忧心起来:“胃药吃了吗?要不要去医院?”入江猛摇头。半晌苦着一张脸结结巴巴开了口。白兰倒了杯咖啡坐他对面听他尴尬地闲扯着两人认识到现在的经过。看着他面无表情入江更慌乱且悲凉起来:

“所以那个,白兰先生……这边确实比较排外,但是时间久了就会好的……所以结婚不是在这里生活的必要条件,我想您其实也知道……?”

听入江慌得连必要条件都扯出来了,白兰放下咖啡杯。入江立刻不说话了。白兰就伸手去拍了拍他的头,自己却惨淡笑了笑。

“……只有你不能这么说哦,小正。”白兰好像要遮掉半张脸的表情故作姿态看向窗外,轻描淡写道,“我认识你的时候,还以为你跟我一样,也是从外面来的呢。”

然后他就站起来,入江以为他是去洗咖啡杯,结果他直接就走出门了。

事实上白兰入住入江家不久,又一个偷渡客就来了。盛传后者是千里迢迢追随前者而来,亲眼目睹六道骸与白兰具有微妙相似度的笑容的入江此刻摊牌,自己知道大概也不是“给人家解释解释清楚,不要耽误别人的大好年华,虽然姐姐也不喜欢那型”这样简单的原因。白兰第二天凌晨也没有回来。入江想他自己总有地方可落脚的,就洗了杯子搁到一边,自己去睡了。他想起白兰本来也没带什么行李进来,反而是不断给他塞东西。还有白兰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结果第二天又见到了。入江吓得肩上的背包都滑下去,站在原地目瞪口呆了将近一分钟。

“……你怎么……”连敬语都忘记了。

“我是这里的买主哦~”那人还是冲他没有杂质地笑,“好巧,对这里的地质感兴趣的大学生原来就是小正?”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白兰态度还是友好且亲热的,但他还是一下子感觉到了一些凉薄的成分,且随着白兰微笑频率的提高感觉也越发明显了。如果他当时知道白兰买下这山丘是早有计划、且当时一直笑也是对昨天夺门而出感到懊丧不安的话,事情发展想必会顺利且无聊得多。多幸运,从那时候开始,傻子的角色就开始逐渐偏爱拥有天才头脑的未来植物专家入江正一了。

但这点对于白兰来说显然又是不幸的,因为在他眼里如果六道骸收购了这山丘入江也会同样表现出惊悚的。当天晚上他就去教堂长吁短叹,正遇上“鲛鲨之吼”骂骂咧咧踹了告解室的门出来,又“男人烦了就去喝酒!到教堂算什么垃圾!”被莫名其妙拖去了斯库瓦罗家。

听斯库瓦罗发脾气有一个诀窍,塞上耳朵什么都好办,塞上了以后甚至会觉得斯库瓦罗上蹿下跳头发飞来飞去的样子别有一番可爱——当然最可爱的是小正。白兰闷闷想着,斯库瓦罗吼累了瘫倒在地板上,又坐起来眼睛粗鲁却直率盯着他:“说起来你不是在那眼镜豆芽菜家住的么?!”

跟斯库瓦罗讲话要点:无论何时,至少删除他句尾的一个感叹号。因此白兰意识到小学教师的问话只是单纯关怀,就灌了一口啤酒敞开了心扉。斯库瓦罗静静听完了一席话,捏扁了个啤酒罐头丢出窗外,就干脆利落下了个结论:“这事不好办。依我说,你还是放弃入江那家伙吧。”

白兰愣一愣,再笑的时候面部肌肉也有点颤抖,“老师注意的人应该在教会?小正……”

“脸也好性格也好都不差,不显眼,但有吸引力,确实。”斯库瓦罗不耐烦挥了挥手,高度发挥了教师独有的精确总结力,“但你驯服不了他。比起人那家伙更关注花啊草啊棉花田之类的,一时之间他可能关注你,但你没法长时间高度吸引他的注意。谁也做不到。”

“……老师觉得小正死心塌地喜欢我的可能性跟在明天选美比赛里我打赢云雀恭弥的可能性哪个比较大?”

“……垃圾!什么问题……老子喝醉了!听到没!已经喝醉了!”

 

后来的事情白兰总是说他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醒来的时候浑身都痛,头痛最厉害。其实这是谎话。他记得后来真的喝醉了的斯库瓦罗拖着他出了门吹风,两个人胡乱走着可能还骂了街,然后就来了个什么人揪着斯库瓦罗的长毛把人拖走了,他好像一个人又蹒跚走了一定路程,然后不知怎么就倒地了。

之后就可以接上“浑身都痛,头痛最厉害”。他躺在地上,冰凉的地面就让他想起自己在海对面的故乡城堡里的楠木棺材。他想起自己是怎么被要求去跟一个可以确定是同种族的女性生物结婚然后毅然决然抱着木桶跳下了海,漂流到这里经历了寒冰地狱般的一星期后遇到了入江正一。他想起那时候他是怎样感觉到浑身血液都在流动,他怎样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生命和重生以致简直想去晒一次太阳。接着他想起前两天入江道德家般善意劝他不要为了定居就利用自己黏着他不放——这不由让他悲愤起来了。因为入江显然不懂“白兰·杰索的初恋”这个词组的分量。

小学教师说得对。白兰懊恼又绝望地想。比起我他更了解一朵棉花的脑内剧场。

然后他就睡过去了。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看到入江好像在哭。

 

入江正一很难想象如果那天他没有因为心神不宁出门看看,事情会发展成怎样。

为了躲避早晨的阳光他谨慎地顶了三层衣服,虽然说不出为何这样也要出门的理由,但还是出门了。他小心翼翼抬头看了眼晨光熹微,低头就看到不远处有团奇怪的白色篝火。像是火又像是一团活着的光。他怔了三秒钟,惊叫着甩掉衣服冲了出去。

抢救搞得抢救者本身也灼烧了一片。入江没叫人帮忙,只是切开了没烧伤的那只手腕。这情况都是白兰醒过来时推测的,因为入江始终不大想说。他醒时只是茫然想手麻了,然后看到入江趴在床边睡得死沉。他努力抬起手碰了碰入江毛茸茸的脑袋,看到自己明显新生的手部皮肤,碰到入江冰冷的脖颈。他竟然还是很茫然。

“我才没有想自杀呢。”事后他一脸委屈对入江抹眼泪,“就算我被小正甩了不想活了也肯定会找个小正看不到的地方静悄悄地……”

话没说话就被入江强塞了一把棉花糖。对方咬了咬嘴唇背过身去,显然没法像他一样把这事当巧合和玩笑。白兰嚼着棉花糖就再也没提过这事,对外人也是神秘笑着带过。他默默想象了入江用烧伤的细弱手臂把他拖回房子里、一个人死撑着抢救他的情景,然后他觉得棉花糖呛了他一下,太甜了,要哭出来了。

 

白兰在病床上躺了两个星期。入江一直不怎么说话地照顾他,什么也没问,也不提那天他夺门而去的事情。这让白兰意识到入江的委屈和惶恐比其他任何时候都甚。这场“自杀闹剧”的胜利感就全数蒸发了。白兰开始焦虑了。

一个月后入江监督他吃掉了胡萝卜准备收拾东西走人,他忽然说,小正,过来。

其实他想过如果入江愣住了或者不过来怎么办,结论是那样他就装心口疼。但入江竟然没什么别的反应就过来了。活生生站在他面前,有点憔悴、怯懦但是漂亮的男孩。他就站在那里安安静静看着自己。

白兰就伸出双臂就抱他。入江僵了僵,半晌肩膀还是松了下来,就靠在他肩上。白兰也不说话,侧脸靠着入江的鬓边,哄孩子一样轻拍着他的背。后来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了。入江的身体落叶般不自然颤抖着。他在哭呢。

白兰为此惊异起来。那时候他突然想,他竟然其实也是不了解入江的。入江可能也在想“这个人比起理解我更理解棉花糖和路上的美女”白兰差点要笑起来,但笑配不起胸前这沉甸甸的温度。他平生第一次理解了敬畏,感觉到了自己的幸运。他不能以轻巧的态度亵渎这份幸运。

 

“什么都没说?”

“嗯,什么都没说~”

对面的狐狸笑得一脸明媚显然这句话有很大水分。弗兰店长皱起了眉头:“ME以为您在情报交易上是诚实的……”

“以下情报属于非卖品范围~”

是谁刚才说“什么都没说的”!弗兰店长啪嗒甩了笔也不发作。白兰站起来活动了下四肢大概准备走人,正要出门又回身丢给他一样东西。弗兰推了推青蛙帽瞥了一眼:外伤膏药。

“您府上药品真齐全,竟然随身携带。”

“嗯,家里太多了快过保质期了,小正让我快点处理掉~”

门关了。鹦鹉一见主人跑了也满房间乱飞起来撞开了窗户。就听到外面传来钢拐乒乓的声音和“钢琴是怎么到田边上去的!”弗兰店长看了看自己伤了四五根手指的双手,又瞥了眼膏药。年轻有为的企业家面无表情一个箭步逮住了乱飞的鹦鹉、夹带了伤药。前者他准备交给云雀告诉他“治疗被肖邦摧残的南瓜需要的是甜美的情歌,这只鹦鹉会唱恋爱史诗”,后者他准备塞给师傅,同时提醒他云雀订的书他再不交钱,做徒弟的就要往上加延期罚金了。

弗兰店长就这样意气风发想着大踏步走出了门。他的口述体新书就要出版了,手上的伤也没有被鹦鹉唾液感染。他觉得在这样大好的春日阳光下,自己没有什么应该不高兴的。

 

那个棉花糖妖精又能讲出什么动人的情话呢?

 

“所以呢——这一年我会把那个山丘打点得好好的。会有你喜欢的金灿灿的银杏树和驯鹿,也会有我喜欢的棉花糖田。所以明年你毕业回来的时候就嫁给我好吗?再久,我可真的等不了啦。”

 


FIN。

 

♪:《4645》Radwim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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