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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临】Drifting away…

某天平和岛静雄得到了一把钥匙。他蹲下去从自家门前花盆底取钥匙时触到了另一把钥匙。他不经意把它捏在掌心,进门后随手丢到桌上,然后去厨房倒了杯水。穿过客厅时他瞥见两把钥匙凑躺着亲亲热热闪着幽光。接着他忽然感觉右手掌心被轻微电击。金属曾经的冰凉渗入脉络,瑟缩着细细刺入。

一瞬间他觉得他想起了点什么,凝神细想又什么都没有了。

 

折原寄居的那个月异常热,几乎可依样烙上钢板埋进地下供五百年后人探究历史。蝉鸣也好汽笛也罢通通被九十度直戳地面的阳光淹没。皮肤艰难喘气而非鼻子。掀眼皮望仿佛哪里都是寸草不生的旷野,感觉一切都可错位,地表喷出一浪接一浪的浊雾。

下午一点平和岛站在厨房洗碗,听到有人拍门。平和岛纹丝没动,声响百折不挠。依稀又听到有人在叫——小什么的——简直像双轮马车疾驰过水洼劈啪甩上衣摆的泥点。平和岛一摔碗碟,没擦手就去扭了门把手,门没开就转身回厨房。折原就跟在他后面进来,顺手带上了门。

对开门速度折原是曾抱怨过的。平和岛从厨房出来,客厅空调的温度正好。折原盘腿窝在沙发一角,身上乱七八糟盖着几本书。平和岛在沙发另一端坐下闭了眼休息。空调交替运作的喀哒声甚对胃口。他闭目瘫在那里,手脚呈现完全松懈状态。寂静的五分多钟后意识到这点的平和岛忽然如临大敌弹了起来,尴尬地揉揉肩膀。

“做什么?”折原蓦然开口。

“空气太干燥。”他没好声气。

折原站起来,身上的书接连掉下沙发。从沙发另一端经过平和岛面前拐进厨房,不久传来水声。再度回来时递给他冰牛奶,另一只手捏着梨梗。接过时平和岛无意触到对方的指尖,猛然袭来的尖锐冰凉刺得他手一抖,牛奶瓶险些砸到地上。折原并无反应,疾步回到原位窝好,往后一倒伸了伸懒腰,就前倾弯腰专心拾起散落一地的书。平和岛瞄了眼封面,封皮古旧零落像是远古遗留,不由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接着他看到折原大力合上笔记本电脑,撇了撇嘴,状似潇洒地摸出几张纸,右手踌躇了一会儿,抓出支木质铅笔胡乱涂抹起来。平和岛别过头对着天花板喝牛奶,不小心呛了一口。咳嗽时他想起上次打架时这电脑被他一晾衣杆正中差点一切二。临也这小混帐这次居然没一脸欠揍缠过来索赔。

话无法说许多,单单容许对方存在神经已绷得不堪重负。两个日益强大的磁场边缘撞击磨损,零件哗啦卸下倒成了自然规律。退一步逐出屋檐,进一步家具横飞。从房间打到外面甚至招来警察。寄人篱下的毫无自觉,房东从没兴趣控制自己。其实打来打去也没出过什么大事,顶多被移动玻璃门砸个血泊斑斓毁容一周。玻璃雨倾盆而下时折原面露凛冽轻笑。那次平和岛动怒的原因不是他的废话,而是他故意诱他在幽的房间开打。

平和岛皱起眉头,忘记注意热量微妙靠近。他沉思时折原利索地四肢并用爬了过来,凑到他边上坐定。平和岛瞥他一眼,折原也没说话,忽然蛮不讲理扯过他的左臂枕上躺下闭眼——表情甚为视死如归——睡了。

原位的破书数本啪嗒掉地。

 

那一次是傍晚,劈啪扣开了门,见了平和岛一句话不说,扯过行李展示,抬起头面无表情直直盯着他。仰视的角度活脱脱离家出走的小学生。平和岛居高临下瞥到他嘴角细微抽搐,镇定退后两步咣当甩上了门。背过身还没走到鞋柜外面又闹了起来。青筋作前锋平和岛踹门而出。折原戳在两米开外,手上是金属球棒。幽从房间里探出脑袋。

他说,我来休假。不不,我来看看你。

十秒内空气僵冷得几乎能结晶坠穿心脏,平和岛忽然松开拧着的眉毛,折原喉结滚动了下。金发男人撇了撇嘴侧过身子。进来。他下令,平板而利落。

折原在他淡然转过身去的那刻全力张大嘴皱了鼻子,转念又手舞足蹈冲幽扮起鬼脸。不料平和岛走了几步突然别过头,折原肩膀一缩默默骂了两句,努力僵回一脸正经。

“做顿晚饭试试,过得去就饶了你。”

有次跟新罗喝酒,陶醉了就高谈阔论起来。恍惚记得曾把平和岛与自己比作两个强大磁场,一摩擦就损毁边缘零件哗啦啦地掉。塞尔堤递出PDA“静雄不是刺猬”,新罗沉吟着晃了晃脑袋放声大笑:该是颗陨石吧?

他没花力气想象预料。折原没愣几秒就甩了行李,二话不说大步迈进厨房。乒乓闹了一阵故意扬声请问晚餐有何特殊需求要准备营养餐否。筹备期间平和岛莫名开始翻家找起能砸人的便宜货,实际出来的一桌成果却让幽都眼皮为之一跳。

呐,之所以叫奇迹,是因为无论如何只会出现一次吧。

第三次爆了厨房被追打。折原随口扯着冷笑话顺水管道蹦上屋顶。平和岛一路灯横扫来他飞上钢管,足尖倾斜显然仿自奥吉莉娅鞭转。平和岛愤愤抬头不巧正被黑衣黑影倾泻一身。像个无言的咒语。定格,慢动作回放。老电影般凹凸布景中心折原的破风衣飞扬起来,双手寂寂缩在口袋里,佝偻背光的身影像只落单的孤雁。

可惜实际时间不以主观意识停滞。他回过神时钢管已然深深嵌入对面墙壁。平和岛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默然不语。暴力是只乌鸦它腾空旋起,呱呱嘶喊的啼叫充斥着选择性。

称为幸,或不幸。千万辞藻逃不开起源。

夜里折原爬进他的被窝瑟瑟发抖。实际没有发烧而他发抖。一切顺理成章,稍许影响是折原新鲜受伤的右臂决定了体位。有一瞬他想到了墙壁的厚度和隔壁的幽,下一瞬他对上折原眯起来的眼睛,真正宝石般沙沙发亮。

称为幸或不幸。为之奈何,为之奈何。

 

他说那是需要。顺水推舟也罢,本来思考就是无所谓的东西。直接表达,只是需要。

那里是一片深埋的寂静,好像最热的夏天扯下了汗水蒸腾的白雾。我讨厌。到后来折原的话就开始车轱辘转,录下来即可送去精神研究所。平和岛垂下脑袋。讨厌。讨厌。被依赖。仅次于。讨厌。仅次于。你。

那天夜里平和岛做了个梦。梦里的一条河转眼成了一片湖,湖边站着柳树,湖上浮着杂毛鸭子。他淹没在岸上人群之中,俯瞰折原陷在几个旧轮胎扎的破船里扑腾四肢慢慢漂远。当作桨的八卦杂志封面吃透水烂开,漂着粘住了天鹅船。

惊醒时感觉四肢一阵冰冷。空间寂静无比,听觉尖锐得几乎能穿透墙壁。他不小心听到折原嘻嘻笑出声来。没有源头,像是空白天花板的记忆录音。什么都不要想,他说。你是陨石,是有确实质量的立体。别想了,理解不过是无数误解的总和。

 

第二天醒来时两把钥匙不知怎的散开了,一头冲一尾像是家住同层楼的家庭主妇。平和岛把手放上桌子时眼皮抽了筋,他想不起哪把钥匙是他的,干脆一起带了走人。出去后依次试了试自家门锁,用途不明的一把被塞进口袋。

 

走的时候和来的时候一样没有预警,早晨没人弄早餐影响血糖,平和岛对自己说。秋风扫落叶般东西搬得干干净净,包括浴室里的毛巾和水果香型沐浴露。平和岛提着牛奶瓶揉着头发挪到餐桌旁瞥到了一张便笺。寥寥数行全无营养,底下压着数额不小的支票。红眼睛的狐狸舔了舔嘴唇,孩子般得意地结尾,落款。「两清」。

平和岛眯起眼睛,有条不紊捏爆了牛奶瓶。

半小时后他杀到新宿发现折原搬了家,手触上大门的时候他确信了。当天他对任务对象没有控制力道,TOM在一边瞠目结舌内心慌忙温习祈祷文。暴力确实很可怕但暴戾,是可以摧毁人的。

三个月后折原拖着崭新的行李箱敲了他家的门。平和岛恰巧采购归来,在楼底下意识抬头一望就瞥到了折原消瘦的身影。一秒后对方望下来冲他笑。意味不明,自命高傲地笑。平和岛想也没想就用手上的塑料袋瞄准了他的脑袋。

一个小时后两个人面对面吃晚饭。两个小时后为了抢浴室打了一架。三个小时差一刻平和岛顶着毛巾回房间时发现折原赖着他的枕头不放。四个小时又七分钟两个人同时睡着。

偶尔一起出去,折原看似个子小臂力却是过硬,砍价是专长但基本没有发挥余地。平和岛一手推着车一手捏着单子逐条过滤,折原慢悠悠跟在后面左顾右盼,时不时忽然蹿出去,大步迈回来东西抱一满怀,窥一眼平和岛波澜不惊的侧脸再通通倒进车里。

“难民窟刚回来?”

“好说好说。”

时常不得不买下柜台的不锈钢晾衣架,面对不成型破烂钢铁售货阿姨欲哭无泪。折原在一边蹦来跳去看好戏的样子,不料刚才还耳廓发红青筋暴起的平和岛面无表情别过头,盯上他毫不迟疑吐出两个字:付钱。

当天夜里平和岛比平时还要凶狠三倍。折原整个早晨死死扒着床嚎叫没安全感。中午叫的是外卖。

后来折原慢吞吞爬起来穿衣服。平和岛倚在落地窗边点了一根烟。

 

平和岛染头发抽烟的时代折原正创建情报屋,因而在这方面总自觉胜他一筹。而平和岛对所谓胜负没有兴趣。对吸烟有害健康染发损伤美貌更是连眼皮都懒得抬起来。相对而言却很难在人群里一眼找出折原。这是个拒绝被符号化的人。

折原醒来时是半夜,他的脊椎戳着地板。还未爬起来他嗅到了烟味,坐起来他仰头看了眼平和岛,对方戴着墨镜靠着枕头,不紧不慢扫了他一眼。

“梦游?”

“床太小。”

平和岛侧身掐灭烟。他重新爬上去。平和岛没有任何反应,打了个烟味的哈欠滑回原位。好冷。他轻声道,真冷。他颤抖得像只结冰的雏鸟。平和岛没说话,握住他的肩膀埋了下去。

记忆和思想统统被天花板吸走。认知,理解,一切。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厉害。他甚至记不起来折原是什么时候走的。他甚至记不起来。他几乎相信那段时间是他本身存在于另一空间。直到钥匙轻轻电击了掌心。两个世界连接起来。他一惊。两个世界里的最后一个人被连接起来。

 

这次寻到新宿花了一个小时,站在门口刚好能看血红的夕阳。下意识知道该在口袋里摸出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实际带出来的却是烟。他觉得点烟的手势不太稳,或许是心理作用。吐出的单薄烟圈慢悠悠升天,变形,扭曲,消散。过程缓慢、拖泥带水而动人。平和岛突然愤恨起来。那一瞬情绪电光火石从心脏炸到脚趾。他瞥了四周,寂寥无人,干干净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这里。为什么要在这里?在这里又能怎样?

烟掉了一截灰。平和岛换了个站姿,好像下意识给大脑套一层软罩,不知不觉冷静思考起来。远处的夕阳,反光落在玻璃大厦上,比西沉的太阳还亮。他进行了这番描述,默默对自己重复,好像这个平凡的日暮景象在这一刻蕴涵只有他能理解的深意似的。很快这句话被嚼烂失去疗效,平和岛掐灭了烟掷到地上。这一瞬他忽然想起一件早被忘记的事。某天折原喝醉酒半夜乒乒乓乓砸他的门,被丢进来后一反常态老实蜷在墙角一口气不歇地絮叨。待他腋夹一折叠板凳准备把临也拖到外面铁板烧烤时折原猛然蹦开三米远,一双红眼睛瞪得闪闪发亮带来瞬间错觉似的认真透顶。那醉鬼挥舞手臂直勾勾戳向他乱晃着破口大骂,没错,他骂了什么——

“混账人不是被扎到心脏就会死的吗!你这家伙的心脏在哪里我怎么从来没看到过!”

究竟有多少事跟那张该死的支票一样被忘掉。平和岛漠然觉得脚酸。他忆起自己被折腾得像太阳暴晒五天的烂菜叶般的毛巾,同时想起了折原的呜咽。他从来没有掰下他遮脸的手臂,看他是不是在慢慢地哭。

他摊开掌心盯着钥匙,不敢动了,心底最深处他竟然恐惧。他甚至再不敢看一眼锁,那是魔术师的黑幕布。不自觉钥匙从指缝里滑了下来撞了地。它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躺在花盆底下的?

他们分开时想到了情欲,在一起时想到了爱情。不是刺猬而是陨石,无感而确实至密的物体。理解,那个人嚣张宣言,无非是无数种误解的总和。它或许意味重大,或许一文不值。但我们根本不必思考这个,想也不用想。你说是不是,小静。毕竟从头到尾,你不理解我,我也不理解你。

那么如果,如果目的根本不是理解,而是想让磁场边缘进行交换,赋予理解的「余音」意义——如果只是近乎谦卑、近乎绝望地想要传达「感情」的话……

他说服自己这个小道具是讽刺,这让他能站直。先前丢下的烟蒂还透着亮,他伸脚仔细将之碾灭。理智驱动前平和岛的双腿已迈开脚步,回声落在背后。没什么好怪罪双脚的。移动时他默默想着自我催眠般的话语。无论何时,有那个胆子敢一次次敲开门,如果可称之为力量,那么那个人决不是——

背后突然传来门锁转动的一声喀嚓。

他不由自主回过了头。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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