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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ntasy of Eden II】What the widest cannot tell

"Intervalo" 《What the Widest Cannot Tell 

 

·Side of White·

教宗面色凝重从桌上推过薄薄的文件,他接了。我看到他整张脸一白,死死抓住了椅上的木雕。

一周后去看望他,本来朴素的房间又更清旷了许多。他眼上蒙着黑色的缎带站着。缓慢而专注地行走,手指细细抚摩过每一样触碰到的东西。横过来、竖过去,走到尽头,扶住了墙壁,侧身。我看到他一步步向我靠近,手上多了许多细碎的新生血痕。他额上渗着汗,死死抿着嘴唇,低垂着的脸显得肃穆而坚忍。看上去好像要号啕大哭却并未流泪——他在我前面三步停住不再前行,空闲的左手踌躇着,蜷起又放下。

……斯帕纳?他叫得很轻,像在问自己。

我走上前去握住了他的手。在这儿呢。我含糊不清道。

 

我认为入江正一是非常刚强的人。对刚强的定义大约有八百万种,而入江正一是那种愿意为某些虚幻的理想背负全世界的罪孽并且哭着一路蹒跚前行的人——啊,正一听到了大概会骂人。

我和他是以前是神学院的同学,当时一起研究咒术起源,很合拍。毕业后分散,三年后我接到指令对某具特别的尸首进行秘密分析。报告交上去后不久我被叫到教会梵帝冈总部,再次见到了他。原来他正是奇妙现象的起源ESP,也就是我日后将要长期跟随调查——监视的对象。

确定自己能力的代价将导致视力降低最后失明后,正一立刻搬出了教会梵帝冈总部回到故乡佛罗伦萨,同时领受了蔷薇十字的邀请命令。本来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他默默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动作简单可看得出已经训练了多次——低声下气却坚定道,我必须救更多人。

教宗送来象牙轮椅。秘密撤离那天,我把他推出门刚要上车,有位人物出乎意外到了。辅助主教扯下斗篷帽子露出东方籍脸孔,瞥瞥四周,想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结果还是以客套话草草应付了过去。泽田纲吉最后小心翼翼问他,要不要再看看这里。他摇了摇头。后来泽田站在原地目送马车在朦胧晨曦中离开不免伤心。他知道这个人决不会像这风景显示得一样去往光明的未来,佛罗伦萨!——殉道者,真真正正——泽田背过身去。

在马车上他细弱蚊鸣叹了叹气。慢悠悠道,不妨什么都看不见呢。声音近乎哽咽。

 

再到很久很久之后的后来,远到时事变迁沧海桑田的地步,入江正一窝在白兰怀里低声描述记忆中的日出。他说我怀念那种热度,透过布料刺着眼……可我没有勇气摘下它亲眼看一看,那时我很怕……一点点逐渐模糊、慢慢死掉的那种感觉,还不如……

白兰专心致志抚着他的头发。他把头埋进那人的颈项瑟瑟发抖——那里一片冰凉。你醒来时我还会在这里。白兰忽然道。无非事实,语气亦淡漠。而他感到安心。于是入江正一闭上眼,终于睡着了。

 

回到佛罗伦萨后三个月的夜晚,我拖着一轻便马车的行李漫不经心敲了他的门。调职了。我说。

宅邸开始人满为患。传言住在里面的东方少年拥有神奇的魔力。长时间穿梭于疫症泛滥中心却不被感染,凶猛的家犬在他面前俯首称臣不敢造次。踏过的土地失去血味腐臭长出新鲜的百合。他将手放进水池,水面居然发光:等等传言一时引起喧嚣。地方政府和教会曾一同派人前来调查,但最终莫名折返。也曾有人试图冲进宅邸绑人却理由不明失败,甚至他的失明——都只加深了他的神秘和价值。

封锁消息。搬到郊外远离人烟。与此同时秘密接受高层的委托,对象大多为染了病行将就木的显赫贵族。一个、两个,声名暗暗蔓延,对象越发高贵内容亦越发离奇:免疫的护身符,永褒青春美丽的药剂……出于工作需要我与他同行,对奇迹开始见怪不怪。包括委托人,眼光从轻视怀疑变为惊愕,冷冷微笑着不容拒绝地一条条提出要求。得到满足后双眼放出狂喜的光芒,回过头变为所谓贵族的矜持傲慢,隐藏着恐惧和厌恶。

一开始是短时间的休息,后来时间逐渐延长。一日间可使用的次数降低,最严重时疲惫得几天缓不过气来。而他们的欲望疯狂膨胀着。理所当然的。你为他们做什么,牺牲什么,全是理所当然的。

幸好他看不见。我尽力把这一切接纳下来,感觉仿佛他的替身他的盾牌。

“蔷薇十字敕令……授予颜色,「白」。位居三原色之一。允许命令外自由活动,享受所有成员及以上的特权。由地方教会负责护卫。愿你继续在世间宣扬我主的荣光。”

他坐在轮椅上,慢慢用双手掩了面,半晌不说话。

“讨厌么。”我问他。而他并没回答。

 

骑士团成立后两星期,教会发布了蔷薇十字。三原色是保密的,但也有贵族察觉出他的身份,即便受过恩惠也立刻摆出骑士团赞助人的架子断然拒绝他登门。动作也更加偷偷摸摸。

他终于开始拒绝。虽然引起了佛罗伦萨教堂的不满,那身白衣到底保护了他。

后来我听说他因为私下偷偷出门被教宗责罚禁足。听说这我第一反映是好笑,然后隐隐有些高兴。按他的性子确实不可能体验过民间灾难后仍温驯地听从命令。其次是忧心,他会不会动摇,会不会崩溃——崩溃了又该怎么办。

对不起,对研究有影响吧。

对做过研究的人搪塞不容易。我点了点头。不过数据已经差不多了,各种各样的都。我说,只差……

结尾。代价支付的极限。他轻声接道。斯帕纳,其实我在想……彻底瞎了以后,我再使用那个力量会怎么样?想来想去最大的可能,果然……

那就别用了!

停不下来了。他笑了笑。它不会允许我停下来的。

 

他责任感非常强,那身白束缚住也压迫了他。加入蔷薇十字,不,从进入神学院开始,他就再没有退路。ESP能力的未知性他比我更清楚,或许即便不再使用视力也会恶化。巨石一旦开始滚动直到粉身碎骨无法停止。他已经不是神学院的那个人了,任谁也跟不上时光。那时我还没有意识到,并非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并非现实让他有了那样几乎飞蛾扑火的决然。我认识的入江正一不是会在朋友面前说让人担心的话的人——那时侯我还什么都没有意识到。

梵帝冈召开了总会议。他在禁足令内,顺水推舟没有去。会议目的有二。公开并承认吸血鬼的存在,交由研究部门分析。以及商讨今后与骑士团的交接工作。我见到了泽田纲吉。但无论如何我们会保护入江君——决不会曝光。他言之凿凿。我相信了。

起程开会前我去见了他,转告泽田让他回去的邀请。一如既往拒绝了。那天他似乎很焦急让我走。在怕什么——在等什么。见到泽田我就想起那时候他的表情。真叫人介意。

准备回佛罗伦萨的那天,教宗把我叫过去告诉我,正一失踪了。

 

报告里提到当天夜里他久违地接受命令,所以状况很不好。室内没有任何挣扎痕迹,结论是逃跑了。顺理成章的推断。有人告诉我那天他答应的其实是一个交易,他想赢的筹码是仅剩的生命最后真正的自由。不会是监守自盗。没有人敢——他也没有这种价值了。

我再次想起他那天的表情。心虚,紧张,却光彩奕奕。我不觉得他是被谋害,也不认为他会逃跑。只是走了。我想。那个房间还是一样空落,壁炉里冰冷的灰烬积了厚厚一层。茶壶等等还是老样子放着,旁边摆着不知被谁摘下把玩过的十字架。我想我确实明白那天发生了什么事。他走了……很远。再不会回来的。那人势在必得;而他……非常幸福。

 

·Side of Black·

死是我最厌恶的……我的一切有资格也必将永恒不朽,无所谓哪种方式。为此我选择这条道路,等待五十年遇到了你。我不得不承认一切开始有些失控。或许你的死会让我放弃永生……因为我把生命给了你。无法再生、无法复制……谁知道。那或许是我的心呢。

 

衬衫领口像是被谁硬扯开,肘部抬起连动锁骨显山露水。二郎腿一翘,随意往吧台一靠。眼角悄然流光,嘴角若有若无一挑——我不动你亦不动,我一动你趋之若骛。我随手往钢琴上丢了些东西,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弹奏的是个年轻男孩,黑发油腻腻得发亮。他对我迷人地微微一笑。原来是个造型古朴的金戒指。我对他打个手势,他利落站起来,依然带着甘甜的笑容。我把鸡尾酒杯摆到远些的桌上。他熟门熟路,蜻蜓点水舞蹈般行走落到我的膝盖上。淡淡的酒味,没能洗掉的墨渍,上个或许上上个拥抱他的人混合的雪茄——绞在一起飞速冲进我的感官。一瞬间我几乎动了情,抱住他,埋首于柔顺的黑发让气味充满所有感官。美丽的男孩,超越性别年龄的美:确实非常美妙。

我不否认我有偏执的爱好,有时不顺心起来宁愿饿到发疯也不想进食。更多时候顺利,比如今晚的这位黑发东方男孩。十五、六岁吧——或许十七?

“呜呜……嗯……呃……”

轻轻滑过,他呻吟起来。我咬下去。他如受惊的雀鸟一下子全身痉挛起来,手却死死捏住了我的手腕。我越埋越深。他脸上必定呈现了无法描述的痛苦神色,仿佛有人醉眼朦胧瞥了这里一眼。我的心跳声逐渐强过他的。他的血液流淌在我身体里,比他本身更美。心跳逐渐虚弱了,迟钝了,仿佛远远隔了一堵厚墙。到时候了。我想退出。他却发着抖死死不肯放手,好久颤巍巍转过身,那张可怜的发青的脸上涕泪横流却不见痛苦。别放开……别停下!

……如果他还能说出话来。我轻耸了耸肩,舔舔虎牙——你好像说这牙让你恶心得浑身打颤是吧——用力扎了进去。疯狂喷涌而出的血液瞬间充斥了口腔,我们同时哽咽起来。我听到噼啪的响声。大概是他的肋骨断了。

 

他走了以后我变得有些容易失控。毕竟进食后的处理很麻烦,我也不像某些人一样喜欢赶尽杀绝,那样感觉好像一瓶不到年份的红葡萄酒,生涩又影响享受。可意外开始高发,就像今晚——说到底也就是这么回事。

制造出他后我意识到他必须走。他必须离开我身边一段时间,否则就会在这里迅速毁灭。他很麻烦。虽然能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接受超出常识的东西,但至今一直被保护着、生活于理想中的白衣神父无法容忍自己夺取别人的生命。后来连腐败的罪有应得的贵族他都下不了手——因为和他们相比现在的自己掠夺得更疯狂?

我喜欢看他发怒。愤怒让他充满生气。离开轮椅站起来,还有那双玻璃球般被怒火点亮的绿眼睛。他冲着我吼叫,愤怒仇恨又重新湮没于自身,无力地跌坐下来——那样子非常动人。

有次夜里我带着他狩猎。他在暗处远远望着一个金发男人。我走近。他没回头。那是斯帕纳。他轻声道。

蔷薇十字的科研人员兼你的挚友老同学?唔……因为你的失踪承担了相当的压力呢小正。而且很伤心……哦呀?有趣……他好像知道你是怎么消失的。

他惊愕地回过头。我对他笑。读他的心。我指示道。

……不必。

为什么?啊,难道觉得不礼貌?或者不敢?

他不说话。僵硬地别过头去。

……我差点忘了以前你很喜欢他。

现在也一样。他冷冷道。

是哦。真抱歉——那就让他做你的兄弟如何?

他这次立时转过身来,直直瞪着我似乎在判断我有几分认真。所以虽然从此以后无法读他的想法让我有些遗憾——但这种凡人间的平等似乎也挺不错?我对他露出笑容。他的表情没有舒缓。

如果你这么做,我会杀了他,再杀死你。他说。

这一瞬间我兴奋得简直牙齿都发抖。哦?我眯起眼睛扬声。他条件反射瑟缩,眼神却丝毫不让。

“……你让我现在就想吸干他。”

我说出这句话。他眼中瞬间露出无法置信的惊愕表情,恐惧、惊惶、强作镇定。他耸耸肩回过身,下意识瞥了眼里面,转身离开。他在努力让自己显得漫不经心想以此平息我的怒气——多可爱的孩子气。我跟在他后面走了。他心虚地东张西望,而平时他是非常怕被人看到的。我望他的侧脸。黑色天赋为他镀上了微妙的光泽,没有变却颠覆得惊心动魄——我美丽的,唯一的孩子。

“小正。”

他回过头,装出茫然的样子,小指在颤抖。我轻叹一声。笑了,没再说什么。

他其实怕我。一个无私、友好的神秘朋友忽然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王,这很正常。他怕我但离不开我,不仅因为他不知道的还太多,还因为那过剩的善良。再没别的原因。

如我所料他一个人出了很多意外。每次我会帮他处理掉再离开。他看我的眼神逐渐丰富真实起来——仇恨,悲哀,如一曲疯狂的交响乐。其实我完全不介意看他落魄。让我无法接受的是他生活得很好。一个人时我想了想。我好像确实无法容忍他和别人在一起感到快乐。

 

教会的第二次梵帝冈会议是在他离开我的第三个月。两周后他差点沦入花柳巷,我都觉得好笑。把他带走后我并没离开。我并不讨厌都灵,它空气里的甜味让我有些莫名其妙的兴奋。我想他不知道我没有走……这个孩子。他以为我怎么在他需要的时候突然绝妙降临在他面前?

我记得他刚刚变成现在这样时很怕一个人睡棺材。理论上他一直在黑暗中生活应该不会这样。他嗫嚅说他害怕那种四肢被束缚……无法逃离的感觉。我没办法,订做了大棺材陪他。后来就成了习惯。有天我取笑他,他反而嘀咕骂我才是怪人。他说我都无法想象你怎么忍受得了。我想起那时他的不知所措,他身上静好的气味,然后那种让人不知不觉笑起来、充盈在身体里盘旋不去的感觉就会重新开始复苏——温暖又剧烈肢解着内脏。他曾问我睡棺材会做梦么,表情茫然天真。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现在应该已经很清楚。没有我他同样可以学会很多东西。

我走出那个小酒吧,烟雾朦胧中没被注意。那个男孩倒在沙发上。铃音清脆,外面的灯光点点油黄摇曳。空气猛得灌进我的身体。心脏疯狂有力地跳动,融合的嘎吱声令人毛骨悚然而利落愉快。而这不过是个夜晚……不过是个该死的平凡长夜。

 

我亲爱的,你总会意识到世界不像你所想的那样无法忍受……它向来宽恕所有子民。你的灵魂被自己束缚,而它与我共通。我是你唯一的盟友。甚至我还没想过再要一个人来……我在等你唤我。你必将呼唤我。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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